物探与化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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戈壁冬雪

1991年到1992年11月,我身在塔克拉玛干沙漠深入腹地百余公里的物探测量组,趟出了5000多公里的测线,11月初,我们开始做收工前的最后一搏。2月下旬到探区,到11月份,经历了春寒、酷夏、金秋,金色的胡杨林还没看够,车上的哈密瓜还没吃完,一场带着雪粒子的飓风就把胡杨林上的秋叶刮得一叶不剩,上冻了。几夜过去,寒气逼人,水面结冰,地冻天寒。我所在的物探2148队开始了昼夜不停的施工,力争在人能承受的低温极限到来前干完今年的任务,收工回家。

18岁的我作为年龄最小的测量工,经过两年的历练已经很老练成熟了,不但能干组内所有的活,而且还成为大部队领路补旗的骨干。不要小瞧这个领队,沙漠全年刮风,一天前带着推土机在戈壁和沙漠中推出一条50多公里的路,一夜风沙后连个路影都难以寻踪。太阳也藏入云端,只能靠直觉带着30多台车在沙漠中摸,没有点本事还真就带丢了,把车辆扔得到处都是,全都变成没头的苍蝇到处乱碰。如果风把车辙全都填埋,再落上一层薄雪,让你感到就像进了月球一样,一片茫然。好在我调动全部的脑细胞苦苦思索每一个细节,然后找在测线上留下的一个加固的高旗杆,幸运的是旗杆上的小旗虽然已经被风剥落,消失在沙尘中,但是如地标般的两个相邻500米的旗杆让我兴奋不已,测线找到了。

我顺着测线方向摸索挖出几个用塑料布写的桩号,确定了测线起点后,背着一捆小旗往前走,很快超越钻井车、放线车、仪器车,奔向测线的远方。这条测线有150多公里,先是在戈壁滩几公里,然后进入小沙漠,终点进入大沙漠的腹地,中间还有塔里木河等河流要穿越。测线上的小旗是用竹竿和塑料布做的,红色和绿色的塑料布本来在沙漠中很显眼,但是它居然成了沙漠中可怜的骆驼和羊的间食点心,很多被嚼得连渣都没剩下。为了让大部队施工赶上进度,我必须在天亮前多补几公里的测线。到了傍晚,大漠中的薄雪已经消融,露出本来的面目,我已经连续干了4个多小时,补了近10公里的旗,大部队已经被我远远地甩在后面。肚子早就咕噜噜地叫了,我从工服裤子烂了后自己用完好的裤腿手工缝制的“物探包”里摸出半块被遗忘好多天的囊,使劲啃了一口,嚼得满嘴是血。太硬了,早就没有水分了,像石头一样硬,把牙龈都割破了。一停下来,双腿像灌了铅一样的沉,身上薄如纸壳的太空棉冬季工服被汗水浸透后冷得直发抖,我是又饿又累啊。

评估大部队一宿也干不完这些测线后,我开始搜集干枯的红柳胡杨树枝条,用火柴小心点燃,篝火渐旺,坐在篝火前身上感到暖和了不少。我又把硬囊用棍子扎着烤了半天,粮食的香味发散出来,坚硬的“面块”变得酥松,葱花和羊油的芳香发散出来,我用鼻子使劲地闻,胃里一阵翻滚,再也忍耐不住,我趁热啃了起来。这绝对是大餐,真香啊!可惜没吃饱囊就没了,我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,冷风已经把嘴唇抽裂了,舔起来也是咸咸的。肚子问题初步解决后,我怕对讲机电用光就把电源关上,然后我把自己在地上摆成一个“大”字,枕着水壶和布包伸伸腰,开始冥想。不知不觉中沙漠已经安宁下来了,只有刮过百里旷野的风轻抚砂砾发出刷刷的天籁之音。我回到了松花江畔的家乡,穿上厚厚的军大衣,陪着亲人大口大口吃粘豆包、猪肉炖粉条,再喝点啤酒,脸上被干杯时溅出的酒花润着感受着一丝丝清凉。我又和小伙伴们打雪仗,被伙伴一锹雪扬到脸上打了一个哆嗦。我突然清醒过来,脸上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雪水,我自嘲都是有两年油龄的“老石油”了,居然还想家。

我观察一下周围环境,可能5公里范围内都没有运动的生灵了,微小的声音原来是沙漠里开始降雪了,大片大片的雪花飘飘悠悠地从天而降,沙漠里静得连两片雪花在空中牵手落地时的声音都被放大了。我身上已经落满雪花,临近篝火一侧衣服上的雪开始融化,用手一摸湿漉漉的。天已经黑透,篝火渐暗,我不知道睡了多久。“晚来天欲雪,能饮一杯无”,我不禁想起这句诗。在火堆上凑了几根细枝,火更大了,周围一阵空旷。我侧耳细听,没有任何声音,不由心中暗暗叫苦,遭了,大部队没有跟上来,我的帐篷和睡袋都在大部队的车里。我打开对讲机,开大音量呼叫保障车,没有任何音讯。完了,我要独守大漠了,我迅速跃起,拎起布包,冲着来时的方向一路狂奔,有沙包拦路我也一跃而上,不敢绕路,生怕方向偏离了,而且每隔一会儿就用对讲机呼叫一下。